第二十二章
军魂 by 老土
2018-5-28 19:32
一   要搞好学员的伙食,把伙食管好,解决吃饭问题;二、要发动学员自己动手修好窑洞,解决住的问题;三、要加强政治思想教育工作,从思想入手,从根本上做好稳定工作;……一抬眼,忽见天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亮了,灰天上透出些红色,又待了一会儿,红中透出明亮的金黄。这时,起床号已吹响,报告着新的一天又已开始。
  她伸了伸双臂,走出窑洞,静静的站着,吸着新鲜的空气,脑中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她走在校园里,心里总感觉像缺少了某种学校应有的氛围,究竟是缺少了什么呢?她想起在延安抗大学习时期的情景,哦!对了,学员们缺少文体活动!一定要想办法把文体活动抓起来,学校才会真正办成“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一想到文体活动,心里却又不禁一沉,学校是一穷二白,文化体育器材一样都没有,这总不能领着大家像小孩一样玩捉迷藏、过家家吧?
  她找来学校的几位负责人一起商议,大家都说这文化体育一定要抓,可一谈到文化体育器材就都一筹莫展了。
  “这样吧,我们想办法去购买。”她说。
  “上哪儿去买呀?现在物资这么紧张,我们这儿什么都没有。”一位负责人说。
  “去延安买呀。”她笑了一笑。
  “延安也难买到啊!”
  她想了想说:“这就去西安,我想一定能买到。”“西安可是国民党的统治区啊,去那儿危险。”这位负责人摇着头说。
  另一位负责人也说:“从庆阳到西安有300多华里路,远着哪!再说,要通过国民党的重重封锁,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情况。”“这样吧,我去西安一趟。”她说。
  “你去?李校长,你别去冒这个险。”大家看着她,既有些惊讶,又有些担心。
  “你们不用担心,”她说,“我是从游击队出来的,跟国民党反动派打了十多年的交道,知道如何对付敌人,我认为我去最为合适,大家就不要再争论了。”大家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没用,面前的这位女校长,是一位公而忘私,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好领导,是一个刚毅、果断、顽强,并且能力和自信都很强的指挥员。大家看着她,心里充满了尊敬和感动。
  散会后,她回到窑洞迅速化好装,身着一件深色斜襟夹衣,头裹头巾,看上去就像一个家境富裕的30来岁的中年妇女,两名通讯员也装扮成两名伙计,跟随着她,风尘仆仆地踏上了去西安的路程。
  庆阳到西安,路途遥远,当时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只能靠双腿步行,而且,一路上还要想方设法地躲过国民党的封锁线和哨卡的盘查。
  他们行走了好几天,终于到达了西安。
  西安,是七朝古都,然而都显得古老,没有生气。城墙高大厚实,却布满了历代的刀伤和弹痕。街道两旁商肆林立,然而行人却大多忧心忡忡,仿佛预感到前面有无数陷阱似的,使人不寒而栗。忽然,有警报声尖锐地响起,空中出现了黑乌鸦似的日军飞机,人们便纷纷躲避,一时,女人们要命的哭声,孩子惊骇的叫喊,街上混乱不堪。幸好,没有扔下炸弹,而是扔下一捆一捆的宣传单,满天纷纷扬扬,像飘飞着满天钱纸,让人感动心头发冷发怵。
  李贞瞧着这一切,全力控制着满脸悲愤,匆匆地穿过人群,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好不容易寻找到了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
  办事处的同志听说他们为了办好八路军妇女学校,不顾自身的安危,跑了这么远的路程前来购买文体器材,很为感动,立即热心地行动起来,帮助他们购买。
  有办事处同志们的帮助,东西很快就买到了,李贞激动得连声说着谢谢。然而,他们没有停留,她领着通讯员背上文体用品,又匆匆地往回赶。
  一路上,两个通讯员和她一样,都很是兴奋。一个通讯员说:“李校长,跟着您办事真是痛快!”“怎么着啊?”“你办事雷厉风行,不像有些领导,办什么事都婆婆妈妈的,瞻前顾后。”“别这样说,人家有人家的难处,同志之间要相互体谅,对吗?”她说。
  “我不服,”另一个通讯员嘴一噘说,“您一个女同志,难道就没有难处吗?”“难处是有,但我们首先是一个革命战士。革命战士就得不怕困难,就要像面对敌人一样,敢于去拼刺刀。”“我看,还得像您一样,心里时刻装着他人,装着革命事业。”前一个通讯员说。
  “瞧你这孩子,”她慈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年纪不大,可嘴巴倒会说啊!”这一说,三人全都笑了。
  自从李贞来了以后,学校的各项工作都规范化起来。这天,她刚给学员上完政治思想教育课回到办公室,没想,在她办公室里却坐着一位神采奕奕的军人。她吃了一惊,仔细一瞅,不禁惊喜地叫道:“哟,稀客呀!老杨,什么时候来的?”来人正是杨冬生,现在已是一位八路军师长了,他笑着迎上来说:“刚到的,听说你在这里当校长,就进来了。”“坐,坐呀!”她抓起桌子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问:“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怎么到这儿来了呢?”“我们部队奉命来这儿休整,没想能在这儿见到你,这太让人高兴了。”他喝了一口茶说。
  “能呆多长时间?”
  “不长,就十来天。”
  “怎么样,还好吗?”她问,她似乎有问不完的话。
  他呵呵笑道:“好,好,很好啊!”
  “嗯,身体是比先前要结实些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又关切地问:“我听说你在四渡赤水时负了伤,还挺重的,现在全好了吗?”“早好了,一点皮肉伤,不碍事的。”他说,说到这里,也许是牵动了他的回忆,好像又置身在一个杀声动地的场景,好些人影,死去的和活着的都一齐跳到他的眼前。
  赤水河并不是什么长江大河,虽不甚宽阔,却很湍急,在窄窄的两山之间,它咆哮,奔腾,飞起千万朵雪团般的浪花。敌军早已雄踞在对岸,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张开着血盆大口,妄图把他们一口吞噬。战士们撑着木筏、羊皮筏子展开了抢攻。敌人封锁得很严密,机枪疯狂地朝着河面扫射,还有飞机,炸弹一颗接一颗,许多爆炸开的烟柱,像旋风一样向空中卷去,不少战士被炸没了,满河都是红色的血。他就是在抢攻中负的伤,弹片削进了他的腹部,连肠子都出来了。他没能跟上队伍,被安置在一处老乡家里养伤。国民党的部队来了,还有民团的团丁,四处搜捕红脑壳鬼。有两名藏在一处山洞里受伤的战士,硬是给民团搜了出来,用马刀砍了,脑浆子白花花的都飞到旁边的树上、岩石上。
  还有这些白狗子从一户老乡家里搜出一名伤号,这家里就剩下一对老年夫妇,他们抓住这对老年夫妇和伤号,用枪管抵着他们的脑壳,噗!噗!噗!响了三下,三个人就全倒了,血像喷泉从岩石缝里迸射出来一样,溅了一地。老乡背着他东躲西藏,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月。
  这时,有一支红军队伍来了,他未等伤好,便撑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跟着队伍走了……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身子发热,眼睛发湿,他说:“那一仗死了好多人啊!许多熟悉的战友,一眨间就永远地见不着了。想想他们,我就觉得自己比他们要幸运多了……哦,你看,我只顾说着自己,忘了问你了,你怎么样?还好吧?”“好,好,”她说,用手揩抹了一下眼睛,“正如你说的,我们要比他们幸运多了。”“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很不容易。”他说到这里,便又问:“有什么困难吗?”“没有。”她笑着摇了摇头。
  “你就别讲客气了,有困难只管说,看我能不能帮你做点什么。”她想了一下,忽然问:“你那里有做过泥水匠的战士吗?”“应该有的,我回去问问。……哦,你问这个干什么?”她说:“如果有,请你叫他们来帮我们一个忙,给学员们的宿舍都砌上炕,这地方比我们南方要冷多了,没个炕,他们就很难过好这个冬天。”“没问题,这事你就交给我好了。”他回答得很爽快。
  第二天一早,他就领着三十多名战士来了,他对她说:“这些同志全在家里干过泥水活,我把他们交给你了,怎么干,一切听从你的安排。”她一见,喜出望外,连忙说:“谢谢,这太谢谢了!”砌个炕,对这些战士来说一点也不费难。说干就干,战士们二话没说就都忙开了。十来天后,不但学员宿舍的炕全都砌好,而且连门窗也给安装好了。
  这天,部队要开拔,她领着全体学员赶来送行,有一两百号人,全列队站在营房门口。
  杨冬生一见,吃惊地问:“李贞同志,你这是做什么?”她笑了笑道:“来给你们送行呀!给我们帮了个这么大的忙,我们还没好好感谢咧!”“嗨,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说起两家话了?感谢就不用了。”杨冬生笑着摇手说。
  “也没别的感谢,我们就唱一首歌给你们送行吧!”她说着,便转过身朝着女学员们说:“同志们,我们的部队要开赴前线去打鬼子了,来,我们唱一首《大刀进行曲》!”于是,学员们便都齐声唱了起来: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战士们也一齐唱了起来:
  咱们中国军队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冲啊!
  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
  杀!……
  歌声,是这样高亢,这样嘹亮,宛如爆发的山洪,又似惊天动地的雷鸣。每一个人的眼睛都闪闪发亮,心里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这火焰使得他们浑身的血液像烈酒一样火辣辣地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