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雨过天晴
　　随着雨越下越大，原本还熙熙攘攘的马路上，很快就空无一人，独留娄玥站在雨中，双眼死死地望着靖颖消失的方向。
　　“公子，雨下大了，赶紧回府吧。”魏启颖在府中见天色阴沉下来，而娄玥还未回来，就拿着伞到街上来四处寻找，不过也好找，因为空荡荡的街上，只有娄玥一人站在马路中间，呆呆地望着前方。大雨很快就将娄玥淋的湿透透的，睫毛上都挂着一层水雾，娄玥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像是一尊雕像一般。
　　娄玥依旧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良久点了点头，像是回答魏启颖，又像是自言自语，低声说道：“是该回去了。”说罢接过魏启颖递过来的伞，撑开伞，转身向回府的路上走去。
　　可是只走了两步，便又停住了脚步，握着伞柄的手紧紧地攒了攒，只是微微停顿，便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突然转身，然后快步向东走去。
　　“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呀？”魏启颖见状，也转身小跑着跟了上来，满脸疑惑地问道，“您的衣服全都打湿了，要赶紧换下来，否则怕是要受凉了。”
　　娄玥只顾快步向前走，面露担忧之色，并没有回答。
　　魏启颖从未见过娄玥如此慌张，一时间心中疑虑万千，可是见娄玥不说话，也就不再追问了，只是紧紧地跟在娄玥身后。因为娄玥走得实在太快，魏启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才没跟丢。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东边的郊外，因为下雨，路上泥泞一片，可是娄玥却依旧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大步走在泥泞的小路上，穿过了一片小树林。在小树林的尽头处，出现了一处新修的坟墓，青色的墓碑上赫然刻着‘闵王之子中将军靖枢之墓’，周围一片空旷，使得这孤零零的坟墓在这烟雨朦胧中显得更加悲壮。
　　而在这大雨之中，还有一人正跪坐在地上，在这大雨磅礴中抱着墓碑大声哭泣。
　　魏启颖越发好奇，可是雨实在是太大了，虽然他们不过离坟墓只有二十来米的距离，可是却依旧看不清楚。魏启颖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想走上前去看个清楚，可是娄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魏启颖越发觉得疑惑了，这倾盆大雨，走了半个时辰来了这么处郊外，难道是来给靖枢上坟的吗？还有这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可是身影却有些熟悉，见她哭的如此伤心，一时间好多好多的疑问一下子全都上来了。魏启颖微微侧过头，想要问问娄玥，可是却见娄玥眼睛也正死死地盯着墓碑旁的女子，神情冷峻，可是却隐约间透着一丝凄凉，眼神中也不似以往那般静若水，脸上因为淋了雨，挂着一滴滴的雨水，可是魏启颖却觉得这些雨水像极了泪水。魏启颖嗫了嗫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又回过头来看着墓碑前的女子，四周一瞬间恢复到了沉寂，只有雨滴落下来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吧！娄玥对一旁的魏启颖低声说道：“你在此等候。”说罢，便直接走上前去。
　　娄玥撑着伞走到了靖颖身前，将伞遮在了靖颖的头上。
　　靖颖正抱着墓碑哭的伤心，突然感觉雨好像停了，抬头一看才发现娄玥正撑着伞安静的站在一旁。
　　“你来这里做什么？”靖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打掉了娄玥遮在自己头上的伞，哭着冲娄玥喊道，眼中全是泪水，“你走啊，走啊！我不想看到你，”说罢，回过身，指着靖枢的墓碑，瞪着娄玥，眼神怨毒地说的，“我哥哥也不想看到你。”
　　“雨大，”娄玥将伞又遮在靖颖的头上，声音很平静地说道，“回去吧！”说完，伸手就想拉着靖颖离去。
　　靖颖扬起手，一把打开娄玥伸在半空中的手上，接着一个用力，将娄玥整个推了回去，娄玥往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可是伞却掉在了地上，不过现在谁也没有功夫注意这些，娄玥站稳后，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靖颖。
　　靖颖止住了哭声，看着眼娄玥，一手指着靖枢的坟墓，冷笑着低声无力地说道：“你不要在这假惺惺了，”说罢，略顿了顿，提高了声音，大声喊道，“若不是你，我哥哥会躺在这荒山野岭吗？若不是你，我母亲会逼我嫁于那阮峥吗？若不是你，今日站在熙子廷身旁的人应该是我！”
　　靖颖缓步走向娄玥，语气虽然略微平静下来，可是话语之中却全是赤裸裸地控诉，“你一出现就什么都变了，变了。我的幸福都让你一手葬送了，你满意了？开心了？”靖颖走到娄玥的身旁，停了停脚步，眼睛却直直地望着远方，“你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为什么还要来到这个世上。”说罢，又摇晃着脚步走开了，走向来时的路。
　　靖颖一语落，娄玥身体一颤，‘你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为什么还要来到这个世上’不停地回放在耳边，这句话自己也常在心中想到，也许若不是自己的到来，娄家就不会遭受那灭门之灾了吧！
　　突然身后响起了‘噗通’一声的倒地身，娄玥回过身来，只见靖颖刚走两步就晕倒了。
　　娄玥毫不迟疑地走了上前，抱起了靖颖，走向还候在树林旁的魏启颖。娄玥本就消瘦，而且又是雨天，抱着靖颖显的有些吃力，魏启颖见状忙上前，想要接过靖颖，娄玥看到魏启颖手伸过来，猛地抬起头，盯着魏启颖，那眼神仿佛就像怀中揣的是绝世珍宝，怕被谁夺了去的样子，吓的魏启颖悻悻地收回了手，只好跟在后面替娄玥撑着伞。
　　一把伞本来就小，魏启颖虽然将伞完全伸在前方，可是雨滴还是落在了靖颖的身上。娄玥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靖颖，虽然紧闭着双眼，可是依旧眉头微锁，轻轻叹了口气，对魏启颖说道：“将伞再往前撑一些，不要让郡主淋到了。”
　　魏启颖看了看娄玥的身后，全都露在雨中，本来想说这样他就遮不住了，而且本来靖颖也就只有手臂上稍稍落下点雨来，不过瞟了眼娄玥的神情，便将话憋了回去，乖乖跟在一旁照做。
　　娄玥抱着靖颖走得很稳，快一个时辰才慢慢走到了娄府，府中的下人见外面雨这么大，娄玥还未回来，正站在门口着急地等待着，却看着娄玥抱着靖颖缓缓地走来。
　　下人们撑着伞，迎了上来，想要接过靖颖，却被娄玥拒绝了，“快去药庐，请姜伯过来。”娄玥边抱着靖颖走了进来，边对魏启颖说道。
　　“诺。”魏启颖知道娄玥是怕靖颖淋了这雨病倒，赶紧作揖后赶往药庐去。
　　娄玥抱着靖颖走到了房中，放在床上，方才吩咐早已侍候在侧的丫鬟们，替靖颖换身干净的衣物，才缓步出房，走到门旁时，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待会煮些姜汤端来。”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合上了门。
　　“魏启颖回来了吗？”娄玥并没有离去，而是在门外走廊上来回走着，神色略显焦虑。
　　下人从未见过娄玥如此，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侍候在侧不敢多言，见娄玥发问，方才回答道：“外面雨大，估计快了，”说着瞟了瞟娄玥的衣服也都湿透了，还在滴滴答答的滴水了，“老爷，干净的衣服都准备好了，要不您先换下这湿衣服。”说罢，上前一步，将手中早就准备着的干净衣服故意抬高了一下。
　　这时候，娄玥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从雨中淋回来的，身上早就没有一处是干的了，一阵风出过，浑身的寒意。
　　娄玥透过们瞟了瞟屋里，想着有丫鬟们照料，大抵也没什么事情，正准备接过衣服回房中换时，魏启颖引着姜伯回来了。
　　姜伯看着娄玥还穿着湿衣服站在走廊上，面露责备之色，“少。”姜伯本来打算称呼‘娄玥’为少主时，刚一出口，又瞟了眼娄玥身旁的下人，忙打住了口，顿了顿改成为，“将军，如今虽是酷夏，但是这雨水凉寒，你还是赶紧换身干净的衣物吧！”说罢，眼中充满了关切的神色，“让老朽为将军，开几幅驱寒之药。”
　　娄玥点了点头，看了眼身后的下人也逐渐冷静下来了，微微一笑说道：“有劳姜大夫挂心，刚刚我与启颖正在路上走着，突下大雨，见郡主一人晕倒在雨中，这才带会了府上，”说罢，顿了顿，继续说道，“劳烦您替郡主先瞧瞧，我先去换身衣服。”
　　姜伯虽然还是很担心娄玥，但是见娄玥话已至此，也不好强求，便作揖后，进入房中替靖颖诊治。
　　娄玥也回到自己的房中，换好了干净的衣物，正打算出门时，魏启颖前来敲门，说道：“公子，郡主已经醒了，并无大碍，正要回去了，您看？”
　　娄玥打开门，看了看天空，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刚刚还大雨磅礴，只不过是眨眼间又变回了艳阳高照。娄玥缓步走到了走廊上的栏杆处，栏杆上还挂着雨滴，扭过头看了看西边的厢房，良久，微微点头说道：“替我送送郡主吧！”
　　魏启颖听罢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你暗中跟着，确保她安全回府。”魏启颖刚走两步，突然听到身后的娄玥说道，回过头来看了看，却见娄玥正盯着院中的蝴蝶兰。这些蝴蝶兰原本开的正灿烂，可是如今这暴雨刚过，显得有些残败不堪。
　　娄玥接过下人端来的姜汤，轻轻吹了吹，方才喝了两口，魏启颖就回来了。
　　魏启颖瞟见娄玥脸上的一丝疑虑，微微一笑作揖说道：“郡主出了府，方才没走多久，就遇上了王爷府的车驾，”微微顿了顿，接着说道，“大概是见刚刚这么大的雨，郡主没有回府，出来寻找的吧！”
　　娄玥点了点头，将碗中的姜汤一口喝了下去，姜汤辛辣，娄玥微微皱了皱眉，将空碗交给了守在一旁的下人后说道：“你先下去吧！”
　　下人作揖后离去。
　　娄玥见魏启颖站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抬起头望着魏启颖说道：“还有何事？”
　　魏启似乎是略作思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说道：“本来这些事情是公子的私事，我不应该多问，可是，”魏启颖话锋一转，身子微微前倾，略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不过，公子您莫不是喜欢上了颖郡主了吧！”
　　魏启颖的话语刚落，娄玥差点把刚刚喝的姜汤都吐了出来，扭过头来，白了魏启颖一眼，神情严肃地说道：“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这几日没事做，闲的呀！”
　　见娄玥一本正经，有点微怒的样子，魏启颖吐了吐舌头，挠了挠脑袋，似乎是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娄玥听了这话，越发疑惑，魏启颖见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枢公子毕竟是死于公子之手，若。”魏启颖见娄玥神情有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打住。
　　一听到靖枢之名，娄玥心中又泛起了深深的自责，自己本就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不过是当日误以为闵王爷是娄氏灭门一案的参与者，方才设下此计，现在已然知晓不是，自然心中难安。
　　“你下去吧！我有些累了。”娄玥有些疲惫地轻声说道。
　　“诺。”魏启颖急忙转身作揖，想要离去。
　　魏启颖正要合上房门时，娄玥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去让田奎好好盯着阮峥，今夜之事万不要出什么差错。”娄玥想起了街上之事，有些担心地交代道。
　　“公子放心，刚刚姜伯来之前，言姑娘就送信了给姜伯，说阮峥下午之时就去了琴若坊，现在正有紫玉相伴，与田奎相聊甚欢，晚上之事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魏启颖听娄玥说起阮峥，笑着答道。
　　娄玥点了点头，魏启颖方才合上门离去。
　　娄玥转动着手指，走到窗前，思考着魏启颖刚刚说的话，自己不过是因为靖枢之事对靖颖心存愧疚，所以凡事便不由自主地多照顾了一下而已，不想竟会让魏启颖产生这种误会，看来以后要注意一下了，若是让她有此误会，便不好办了，娄玥心中暗自想到。
　　靖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府中，想到熙子廷，心口微微作痛；可是又想到娄玥，脸颊又是一阵通红，刚刚在雨中晕倒了，醒来后却在娄玥，而且恍惚中似乎感觉娄玥一直抱着自己。
　　那么近距离的接触，似乎都能嗅到他的体香，迷迷糊糊中仿佛都能触摸到他的心跳。
　　可是一想到在大雨中对娄玥大喊大叫的那些话，又觉得很是内疚自责，其实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靖枢死的实事，自己早已接受了，也知道靖枢之死怨不得娄玥，换成谁为主将，当时都会杀他。自己当时不过是一时间很难接受熙子廷竟与姚婉婷在一起的实事罢了，却将悲伤怨恨全都发泄在了娄玥身上，还说出了那么恶毒的话语，想到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靖颖越发自责难安。
　　正在这时，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靖颖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门外，看着透过的熟悉身影，知道是姚婉婷回来了。
　　“进来。”靖颖长长的吸了口起，方才说道。
　　门外的身影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推开门走了进来，两人四目相视，可是很快都转过头，看向别处，谁都没有再说话，房中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明日，我去回了母亲，还你自由自身，”良久，靖颖看着桌上的青花瓷，安静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责备的意味，异乎寻常的平淡，“你和他，”说起来熙子廷，靖颖的语调突然有些低落，手也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微微顿了顿，方才接着说道，“就好好过日子吧！”
　　姚婉婷站在一旁，微微低着头看着脚尖，两只手不停地搓动着，听了靖颖的话，方才慢慢抬起头，咬了咬嘴唇，慢慢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靖颖微微愣了愣，冷笑一声，伸出手拿起了一个茶杯，放在手中把玩着，突然间猛地站了起来，将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接着死死地盯着姚婉婷，，一字一顿地说道：“当你被插上稻草放在街上贱卖，若不是我嚷求着父亲，你能安然长这么大吗？这些年，我待你如亲姐妹，生怕你受一点委屈。我待你如此，你呢？你却明明知道我喜欢他，还是硬生生的把他抢走了。”说罢，微微顿了顿，接着又说道，“你伤透了我的心，现在来和我说对不起，”说罢冷笑一声，“怎么？还想让我原谅你吗？”
　　姚婉婷咬紧嘴唇，脸色苍白，她从未见过靖颖如此，两只手不停的搓着衣角，瑟瑟发抖。
　　“它们若能原谅我？”靖颖指着碎了一地的茶杯，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么我就原谅你了。”因为激动，声音显得也特别大，竟在房中产生了一丝回声。
　　一时间，房中又陷入了寂静，两人都站着，却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
　　靖颖扭过头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又瞟了眼姚婉婷，见她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心中又有一丝自责，姚婉婷虽然平日里一副活泼开朗的样子，其实生性胆小，刚刚自己那么大的阵仗怕是已经把她吓傻了吧。
　　许是累了，靖颖转过身坐了下来，语气又恢复了平静：“你走吧！既然选择了他，就和他好好在一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但是你若再心存内疚便是对不起自己了。”
　　姚婉婷怔住了，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却还是不敢出声。
　　靖颖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递了过去，塞在姚婉婷的手中，微微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累了。”
　　姚婉婷抬起头看了看靖颖略显疲惫的面容，嗫着嘴轻声说道：“谢谢你。”方才转身缓步走了出去。
　　随着房门轻轻地关上，靖颖转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俯下身一片一片地拾了起来，边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今日算是做了回坏人，只是若非如此，你又怎会安心离去。”说罢，转过头来看了看门口，雨后的阳光透过门缝洒在了地上，也洒在了她沾满泪水的脸颊上。
　　靖颖回过头来，看着手中的碎瓷片，上面竟沾上了鲜红的血，原来不知何时纤细的手指已经被划破了，鲜红的血正顺着手指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白瓷片上，像极了池塘中盛开的荷花，漂亮极了。